甚麼是修行的角度?
用修行的角度看待人情,不是很好理解的一句話。甚麼是修行的角度?跟一般的角度不同嗎?一般的角度又是怎樣?
一般的角度看待人情,其實就像是八點檔連續劇的劇情描寫的那樣,也像是我們周遭的大部分人表現得那樣。劇本脫離不了基本的人性,大家都很像。甚至很好預測!這個角色被壞人陷害到一無所有,會變身成復仇天使啦!這兩個角色是不打不相識,以後一定會談戀愛啦!這個角色跟別人這麼談得來,一定會外遇啦!呵呵!只能說我們都在愛恨情仇裡打轉,然後大部分時候是環境決定了我們的反應,是別人在左右我們的喜樂,然後我們以為,都是別人在破壞我們的幸福!
我們定義了很多理所當然,有時候根本分不清我們的反應是真實、必要的,或是其實我們是被「理所當然」誘導了!例如告白成功,就是會很開心,告白失敗,就是會很難過;升官,就是件好事,要很欣喜,丟了工作,就是件壞事,應該要很消沉;結婚,是大喜,離婚,是大悲;有房子有積蓄,就是成功,寄人籬下,就是失敗;長得漂亮,就該沾沾自喜,長得醜陋,就該暗自神傷。還要舉例嗎?我們對世界有多少表面的評價,不只評價著別人,也評價著自己。被表象所迷惑,是一般人看待事物的方式,包括看待人情。可是不學會看透這一點,我們很難建立真正的自信。沒有足夠的自信,修行會缺乏堅實的基礎。
藉由表象,我們定義著自己的成功或失敗。人為甚麼會驕傲?因為做到世俗眼中的成功,包括考上好學校,有好的職位和身分,賺很多錢,有房有車,另一半顏質高條件好,兒女承歡膝下,身體健康無恙…。人為甚麼會自卑?因為落榜、失業、失戀、負債、離婚、生病無法自理等等,甚至因為這些遭遇覺得生無可戀或自己不配活著而走上絕路的也所在多有,往往是逆境還沒逼死自己,自己就要把自己嚇死了!我們也可能拿表象跟別人做比較,徒增很多煩惱,例如會抱怨為甚麼自己沒有好父母,沒人給我們買車、買房、還有可以繼承的家族企業;或是怨嘆自己遇不到好的伴侶、工作不理想、小孩不優秀等等。可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如果要用捉摸不定的運勢和人生際遇來決定一個人配不配活著,那人要長壽會真的很困難啊!如果沒有收回向外追逐名利富貴的心,轉而探求自己生命存在的意義,我們的自信就會很虛浮,跟著變幻莫測的大千世界顛顛倒倒的。沒辦法一直堅強,因為一遭遇逆境就會傾倒。沒辦法保持堅固,因為一碰到打擊就容易破碎。自我的脆弱,並無法帶來長久的喜樂。因為修行的目標是維持在高頻(正向喜樂)的狀態,所以沒有堅強的自信,修行之路也會困難重重,會有很多的心魔(心結、煩惱)需要去克服。
那麼究竟修行的角度又是為何?簡單來說,就是「設想一切只是個佈局,我們要思考它背後的意義!」。
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
「設想一切只是個佈局,我們要思考它背後的意義!」呵!連我自己寫出這段話時,都覺得好像太深奧了!該怎麼解釋它呢?
可以選擇的事,叫做偶然,不能選擇的事,叫做必然,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這是個很衝擊性的想法!例如父母養你也不是理所當然的,夠嗆了吧!
這樣講並不是要搞叛逆或推翻所有禮教束縛,也別誤解我說 “不是理所當然” ,就是說 “它是錯的” 的意思。很多事情存在有它的原因。就像以父母養育我們的角度來看,大部分動物生育之後會需要照顧自己的孩子長大,因為人所存在的世界裡的物種,大多在幼小時是個脆弱的存在。在孩子能自立之前,需要成熟的父母的幫助,才能比較順利的長大,這根本上是有利於物種存續和繁衍的,並沒有錯。而我想表達的「理所當然」的意思是,我們人生中被灌輸了很多的「應該」,例如父母應該養育孩子,孩子應該孝順父母,夫妻應該彼此忠實,壞人應該被處罰,做好事應該有好報,付出應該有回收,很多的應該,讓我們活在一種以為可預期的環境裡,形成我們某一種安全感的基底。如果有些人不照著這麼做,如果有些事不這麼進行,如果壞人竟然不用受處罰,我們會覺得這世界「反了!反了!反了!」,然後升起不安全或被威脅、害怕的感覺。可是這世界偏偏就是有非常多的不應該在發生著。有被父母拋棄或疏忽虐待的孩子;有被孩子棄養、甚至被殺害的父母;夫妻外遇、冷漠、離婚;壞人逍遙法外;好人短命不幸;付出不被珍惜。這種種的不應該,決定了我們的憂鬱、絕望、自卑的心理狀態,甚至充滿憤恨。
而我在這裡所說 “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 的意思是,雖然很多「應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可是要多一項覺察是 “我們身邊的人、事、物,都是某種設計" 。這設計引導我們要成為某種樣子,要存在某種感覺,要去做某種反應,以為「理所當然就該順應著基本的人性去做反應」。但其實我們可以去選擇自己要成為甚麼樣子,選擇要擁有甚麼感覺,還有選擇要如何去做反應和處理事情,而不一定要照著設計好給我們的劇本走。這個設計好的劇本就是輪迴和命運,而多出來的一份覺察,就是修行。
不要高估人性,人性本就善與惡、佛與魔、光明與黑暗並存。一昧的率性而為不一定是好事,如果思想走偏了,路就容易走偏。而修行就是去覺察你的人生際遇裡,可能拖累你的成長的陷阱。這裡的成長是指寬心、平衡、坦然、喜樂的境界。而拖累你成長的,往往是自我中心、狹隘陰暗的情感氛圍和報復性的思想,這種精神狀況常會帶給自他傷害。
沒有父母的孤兒,好像理當活得無助、孤苦、不幸、自卑,要怎麼存活,怎麼肯定自己的存在,然後活出屬於自己生命的價值和意義,是他的修行。感情被背叛的人,好像理當要自我否定、充滿憤恨,怎麼釋懷,怎麼重新愛自己,怎麼前進,是他的修行。事業失敗的人,好像理當怨天尤人,失意、失望或失去勇氣,怎麼重整自我,怎麼收拾殘局,怎麼創造新局,是他的修行。意思是,種種不應該的逆境,努力去克服和突破,找到人生的意義和力量,都是修行。 “我們身邊的人、事、物,都是某種設計" ,其實很像有句話說,逆境是上天給我們的功課,功課做完了,及格了,以後就不用再做一次!這個「以後」,也許是下一次的戀情,下一次的婚姻,下一份工作,或是下輩子的人生。我們當然還是會有難過,會失落,會氣憤等種種情緒,但是用修行的角度去覺察時,讓我們看到了「自己對於環境帶來的衝擊的反應」之後,會想到其實可以不用這樣負面的去定義自己的遭遇,其實可以不用認為自己就是失敗的;其實可以不用否定自己或別人就是沒救了;其實可以不用生氣、不用恐懼;或是想通其實孩子有他自己的人生和課題要過,父母只能放手;總而言之,就是我們發現我們可以轉念,為自己的人生下新的定義,情緒也會因為轉念而有所轉化。然後劇本就會被改寫。苦情劇本可能變成哈哈劇本。不過強烈的情緒本身可能會先妨礙我們的覺察,在激動的情緒下,理智會被削弱,要轉念比較困難,同時也很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也非常重要。
情緒
很多人把情緒當作真我的表現。一個人若喜怒哀樂溢於言表,開心就大笑,難過就大哭,想罵人就罵人,我們說他很真。很真的人就算修得很好嗎?其實也不一定!
八點檔灑狗血的劇情,就是一堆真性情的人,隨著劇情,淋漓盡致地表現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惡欲,情緒愈深刻糾結,戲就愈好看。看著別人表演人性很過癮,尤其是那種心有戚戚焉的感覺,讓我們能從中感到被理解,也被釋放。所以看戲的時候,投入劇情一些當然沒有關係,甚至大哭感覺也很好,至少你很清楚那是戲!可是當戲看完,回過頭看到自己真實的人生時,感覺往往就沒那麼美麗了!
因為情緒往往是那麼浮動,又有很多不盡人意的煩躁。小時候,我們放肆追求著快樂,等長大了,經歷得多了,反而非常渴望平靜。很多人在學習靜心,用閱讀、繪畫、音樂、運動、爬山、品茗、創作、甚至禪坐、念經等等,都是想平復自己複雜或起伏不定的情緒。與其說靜心是修行的基本功,不如說,就算不為修行,能安撫好自己的情緒,人生感覺上也比較好過。
情緒的本質,原來情緒本身是沒有生命的,它的能量是人賦予給它的。情緒原本是種人求生的本能,我們對安全的、令我們飽足的、舒服的感到快樂,所以自然地想去追求。而危險的、匱乏的、被剝奪的,我們感到恐懼、生氣,自然地想迴避或戰鬥,這樣的機轉有助於生存。可是隨著人類的進化,我們的情緒變得愈來愈複雜。應該說是我們的思維愈來愈複雜,導致情緒也跟著不穩定和糾結。有時候情緒的能量更是大過理性的思維,負面的情緒觸碰了我們不安全感的神經,以為我們的生存受到威脅,於是用情緒主導作為,讓我們想去戰鬥,或乾脆逃避。所以只要讓情緒繼續主導我們的人生,受威脅的不安全感就會持續存在,讓我們無法得到平靜。
其實情緒沒有生命(不會自己成長的意思),只是一團能量,只要不讓思想繼續餵養它,能量就可以自己耗盡,也可以被轉化。禪修靜心的一門功課,就是看著情緒自生自滅,這就是安忍著讓情緒的能量自己被耗盡,甚至我們可以做到跳脫出來看著自己的情緒,這讓我們的理智跳脫了被情緒主導的範圍。你可以看著自己的痛苦,然後告訴自己,雖然有某件事發生,刺激我生成了痛苦的情緒,但是情緒只是種警告,重點是背後的事件,所以情緒警告完自然會功成身退,慢慢恢復平靜。不然在情緒仍高漲的時候,其實很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要記得情緒只主導著戰或逃的反射性動作,容易誤導人極端的具攻擊性或逃避躲藏。要冷靜下來之後,恢復了理性思考,才能想到一些比較具建設性的作為。例如想到是不是自己有某個地方需要調整一下,是不是觀念錯誤了,是不是對某人某事抱持了錯誤的期望,是不是自己對環境或自己本身下了錯誤的評價。這時候就是轉念的開始。人在還沒有轉念之前,容易一直發生同樣的事情去刺激你升起痛苦的情緒。只有覺察後轉念,才能不再為同樣的事情,內在又拉起警報。覺察後轉念,這過程就是修行。
附帶一提的是,要順利檢討自己達到轉念,很多人往往先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如果不夠自信或自我了解,「假設自己有錯」這件事會被自我認為是一種攻擊行為,所以不是否認自己有問題,就是本能的想反擊回去。所以我覺得修佛或修禪叫人要無我,不是犧牲掉自己的感覺或想法,變得麻木。我們反而需要先相信自己生命本身的可貴,然後肯定自我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下一步我們又要看透自己的脆弱和極限,徹底明白我們需要幫助和突破的事實。然後我們才能開始虛心學習,嘗試改變。「無我」是指沒有固定不變的自我,正因為沒有固定不變,我們才有進步和轉化的可能。
能用修行的角度看待人情,是將生命化被動為主動的過程。這讓我想到一句話,「心隨境轉,境隨心轉」。心隨境轉,是讓我們的想法感受隨境遇起起伏伏。只要我們還是隨順著根本的人性去對外在做出反應而不去覺察,很難不心隨境轉。但是若加進一份覺察,雖然一開始還是生氣,還是難過,但是覺察到了自己的內在,就能提醒自己下個停損點,不會無限擴張下去。然後試著換個角度去想,客觀一些,包容一些,同理一些。如果相信輪迴,就可以再參考一下因緣果報業力的流轉和牽引。如此先解些小結,再慢慢解些大結,年久日深下去,心境就自然愈來愈開闊了!如此要想活在甚麼樣的境界,就先要有那樣的想法和作為!要坦然,就要先誠實無愧;要喜樂,就要原諒、放下和感恩。相反的,若感到被負面情緒困擾,就警惕自己是否走向錯誤的方向。是我們的心念決定了我們的境界,這理念與境隨心轉是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