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出自"雨娜輕描淡寫工作室"
那是一段挫敗的經歷！但是讓我挫敗的不是孩子，而是體制。
是體制打敗了我！
病後復出
曾經我只對社福工作有熱情。不在乎薪水，只希望付出的是能幫助到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可是自己體質比較弱，常生病，第一份在社福機構的工作，從正職做到兼職，儘管工時、薪水都減少了還是堅持了將近10年才真正離開。等我靠著運動，慢慢感覺體能較為正常，而且已做到長期停藥，又萌生回歸社福機構的企圖心。那時沒有信心能再回原機構當正職人員，因為正職需要輪值大夜，工時又長，所以找了另外一個社福機構，只需要上白天班，而且周末假日又都休假，所以鼓起勇氣求職，結果，我如願重新再當個保育人員。對象同樣是孩子，不過跟原機構不同的是，新的機構要照顧的是有身心障礙的孩子。我是躍躍欲試，是很好的挑戰和學習，而且和助人的初衷也非常吻合。但還是難免忐忑，害怕自己的身體會不會又出賣自己？不過不試又怎麼會知道呢！
跟現實作戰
我在一年的下學期去接了一個教完上學期就要離職的保育老師的缺。然後老天給我的挑戰並不輕鬆，我接手的3個孩子都是照顧上需要花費較多心思或力氣的。不是我自己這樣說，而是其他有經驗的老師這樣表示，我自己後來也覺得真是如此。然而對當時的我和現在兩年後再回過頭評價的我來說，困難的永遠不是孩子本身，而是時間的不足和壓縮。
機構的教學方式是仿幼兒園作息。前3個月試用期，我努力在認識孩子、跟孩子磨合、摸索怎麼教育跟我之間彼此都還不熟的孩子們、熟悉環境、學習常規、跟同事磨合相處、學習怎麼寫超多報告和活動設計，最備感壓力的是，怎麼在一個孩子不受控頻出狀況之下仍要一併帶領其他兩個需要推車和牽手的孩子趕上下一個進度，無論是下課要上廁所，或是在時間內進教室上課安靜坐好，常常在時間壓力下，教養孩子的方式無法太細緻，或無法遵循自己的步調和想法，常被其他老師的意見和催促，不得已拉著跑。若自己是備課老師還要擠時間出來備課和準備教材。就是一直在趕時間！趕！趕！趕！來符合機構的時間表和作息。因為環境是不會等人的！不會等你是不是還不熟悉，不會等你是不是感到慌亂，不會管你是不是感覺疲累！孩子的需求就是要跟上作息和學習進度，其他老師的需求就是我必須做好我自己的部分不給他們添麻煩。職缺就是一個坑，盡我所能補好這個坑就是我跟現實之間的戰鬥。過程中，我不免俗地也跟上這機構新進保育人員的傳統：被傳染重感冒。我一病至少一個月，又發燒又咳嗽，有氣喘體質常咳到喘不過氣還是要站在岡位上。可是我終究熬過了這3個月！收穫最大的是跟孩子之間都有了一些默契，也沒出太大的包給同事惹麻煩。只是心裡隱約覺得，體能上好像還是有些勉強。還有，時間還不夠久，不夠摸索出一條不只符合周遭的要求，連我自己內心也能滿意的教學之道。
體制的迎頭痛擊！
第4個月，迎來的竟是致命的挑戰！由於學期快要結束，孩子們需要檢討各自的教學目標和進度，其中一個孩子的進度落後太多。這個孩子雙腳還無力走路，不坐推車的時候，雙腳需要裝上長支架和拿助行器來移動，但4歲的年紀早已需要自行如廁，只是這孩子也還不太會說話和表達，4歲仍包著尿布，也不會主動表達說要尿尿，白日都是下課時，老師直接帶他去坐馬桶上廁所。於是組長要求我要幫孩子做如廁訓練。表面上看來合情合理，其實非常困難！
其實就機構裡的治療師也是建議，至少等孩子能自己站立了，或是能說話表達己意了，再做如廁訓練。我也曾將預期中執行的困難度去和組長討論，我認為不只對保育人員是困難，對父母也不見得受用，主要是孩子白天需要穿支架的緣故，支架長度幾乎到孩子胯下，組長又要求孩子要穿學習褲，一尿溼會讓支架的皮革沾上尿液，不易清洗又容易發霉。還有，孩子要坐馬桶時，支架要先脫下，否則無法脫下學習褲坐馬桶。而且若要更換學習褲和外褲，都必須脫下支架才能做到，不會站的孩子脫下支架換穿褲子需要一個長椅或平台，這讓孩子父母帶孩子出門的時候，隨時要更換褲子會很難找到場地做更換，而且孩子也還不會表達要如廁，所以很難及時脫下學習褲和支架！
可是組長用兩點駁回我的意見堅持要執行如廁訓練，一是教學目標要達成，二是覺得孩子做好如廁訓練，可以幫父母省很多開銷（尿布很貴）。組長希望至少讓孩子會自己表達要如廁，並給我一個表格要我做紀錄，包括幾點帶他上廁所，有沒有上出來，幾點有喝水。還有組長說，抓不到他如廁規律的話，可以15分鐘帶他上一次廁所，看他何時才上出來。
不先嘗試就拒絕，是擺明要拖垮機構的績效嗎？我只能硬著頭皮執行！為了避免支架沾上尿液，每天早上孩子一來，我要抓時間出來先幫他把支架套上垃圾袋後再給他穿上支架，避免支架被尿溼。然後發現每節下課去尿尿也抓不到如廁的節奏，就改半小時，後來是隔15分鐘就帶他去坐馬桶。帶他去坐馬桶的程序是：孩子+支架有20公斤左右，推他去廁所後，我要先抱他上長椅，脫掉鞋襪、支架、褲子和學習褲，再抱他上馬桶。坐完馬桶要抱他回長椅，重新換上學習褲、穿外褲、穿支架、穿鞋襪，再抱他上推車，如此才完成一個循環，等於每上一次廁所，要抱上抱下4次。等後來他隔15分鐘如廁一次，加上睡覺、換輔具等等例行公事，我一天要抱他至少30～40次。
為了不想孩子反感，我會一邊教孩子表達如廁的需求，一邊跟孩子玩。但其實我和孩子都很累。還有其他的副作用，原本那個不受控的孩子，不得已常託給志工姐姐幫忙帶他，也慢慢開始浮躁和情緒暴走了，想是我之前跟他累積的連結和默契出現裂痕，這又增加了我工作的困難度。最後在紀錄上，終於有一天是出現完全沒尿溼褲子，可是是每隔15分鐘帶他去如廁一次堆砌出來的。好像在教學目標上終於有一些進步，稍微可以交差！但實質上，一切並沒有改變。這是體制上的要求和進度，卻不符合我認為的孩子的需求和進步。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乎一個月，我早已感覺體力透支，心裡已經認輸，所以暗暗決定只做完這半學期就離職。想孩子過完這學期本來就要重新分班和換老師，所以到時我離開比較無傷。可惜天不從人願！我無預警的在某一天早上，在機構突然呼吸困難，直接去了醫院急診，當天開始住院了15天，一直都戴著氧氣管，直到後面幾天找到藥物可以讓呼吸暫時恢復正常才拿掉氧氣。我住院時就自請離職了，因為想到機構需要趕快找人補職缺，無法等待我的情況許可。而我呼吸不順持續了幾個月才正常。結果還是給人添了麻煩！結果身體還是撐不住，陣亡！
反思
體制沒有錯！只是我不適合。
這兩年來，想到機構，總是有挫敗感，所以沒有很想去回顧。可是過了兩年多的現在，一天早上睜開眼，卻突然好奇那孩子會自己說要尿尿了嗎？也回想起這一段經歷，我很希望是我自己心裡在達成一個和解。體制一定有要求，也不一定不能接受衝撞。只可惜我沒有時間，無從在成長到足夠茁壯並游刃有餘的地步時能展現自我、提出拒絕，或提供更佳的解決方案，體制也沒時間等我的身體復原。我需要多一點時間，但是體制有他自己的生命、步調和需求，它給不了我，我也配合不了它。就是這樣而已！
也從這個經驗，我深刻體悟到，不可能再輕易投入任何體制之中。我想這也是催生我的畫畫及文章部落格出現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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